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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3、七十三(1 / 2)


死者是二十年前的?新科进士,姓陆,及第时才十七岁,堪称英才天纵,不仅诗文如锦,据说还生得秀骨天成、清俊拔俗。登科后榜下捉婿,有不少达官贵人抢着要捉他?回去当女婿。

可惜在曲江池杏林宴和雁塔题名之?后,这陆姓进士便不知所踪,数日后有人在曲江池里将?他?捞出来,已经成了具面目全非的?浮尸。

死的毕竟是个进士,京兆府和?刑部很是下功夫查了一番,但最?后却不了了之?,草草结案,道是那士子夜游曲江,因醉酒不甚跌入池中溺水而亡。

当时这桩案子也算轰动一时,许多人猜测其中另有内情,但既然府衙认定是意外,议论了一阵也就淡忘了。

到如今已有二?十年,记得此事的?人已不多,只有他?的?几首诗作依然在流传,人们最?多在读到他的?诗句时提一嘴,慨叹一声“此子命薄”。

可总有人一辈子不会忘记,他?的?老?母亲以七十高龄敲响登闻鼓,让这桩二十年前的?旧案轰动朝野。

那老妪家住城南,自儿子溺亡后便疯疯癫癫,逢人便称自己的?儿子并非溺亡,而是去某个权贵府上赴宴,之?后便再没有归家。起初有人听她言之?凿凿,心下将?信将疑,可她说不上来儿子去的究竟是哪家府上,一会儿说是冯宰相家,一会儿说是宁远侯府,一会儿又说是裕王府,总之没个定准,慢慢的也就没人听信了。

如今她去敲登闻鼓,一口咬定是武安公。

武安公正是墙倒众人推的?时候,颇有点虱多不怕痒的?劲头,皇帝命刑部和大理寺详查,一查二十年前的?案宗,再找人证一核对,那陆进士果然是去武安公府赴宴后失踪。

不久,府上管事终于供出实情,武安公看上陆进士才貌双全,将?他?囚在后院里,熬鹰似地熬他,那进士不堪受辱,竟坐着用腰带将?自己勒死在门闩上。

真相公之于众,朝野上下一片哗然。

最?为义愤填膺的要属大公主。

消息传到大公主府,她气得将?书案拍得“砰砰”作响,对侍女道:“这遗臭万年的老?畜生,死老魅,千刀万剐、五马分尸都抵偿不了他?的?罪业,可惜了那惊才绝艳的陆公子……”

那侍女重重地清了清嗓子。

大公主道:“你嗓子不舒服?昨日叫你别贪凉喝凉茶,染上风寒了吧……”

那侍女轻轻摇头,拼命朝她眨动眼皮。

大公主狐疑道:“眼里进沙子了?”

顿了顿道:“方才说到哪里了,对了,精彩绝艳的陆公子……”

她握起拳头,重重一捶几案:“只恨我不能早生二?十年!”

话音甫落,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:“若是早生二?十年,公主待要如何??”

大公主浑身一僵,向那侍女瞪眼。

侍女无可奈何?,向驸马一福,迅速退到屏风外。

大公主缓缓转过身:“郎君今日回来倒早,台中无事么?”

她平时都以字相称,或者直接唤他驸马,只有被抓现行时才娇滴滴地喊郎君。

崔驸马一张俊脸好似结了霜:“公主若是早生二?十年,想必没有在下什么事了。”

大公主知道他?又醋上了,忙站起身,上前抱住他?的?腰哄道:“郎君说的什么话,我不过是惋惜那陆公子高才……”

崔驸马挑着下巴道:“贵主一向爱才如命,求贤若渴。”

大公主便知道自己又说错了,改口道:“我也不是惜才,是怜贫惜弱,看那陆进士老母可怜,这才感叹一番。”

崔驸马只是冷哼了一声,别过脸去。

大公主掰过他?的?脸,在他鲜润的红唇上轻轻啄了一下:“早生二?十年难道我就放过你?若是我早生二?十年,你自然也要早生二?十年,榜下捉婿我照样捉你回去。”

崔驸马最?嫌恶她这没脸没皮的样子,脸红到了耳朵根,羞愤道:“巧言令色!”

大公主道:“啊呀我也没办法,谁叫我的?崔郎才比宋玉,貌若潘安,不对,宋玉潘安哪里比得过你,我看你一定是下凡的仙官……”

她一边说一边戳他后腰敏感处。

崔驸马凛然不屈,神色依旧冷硬,腰却不知不觉软了。

大公主逗了他?一会儿,收回手:“说起来,赵峻那死老?魅恶贯满盈,郎君可不能放过他?。”

负责武安公案的?是御史中丞,但查案的?主力却是崔驸马。

驸马乜了她一眼道:“你放心,这次他得罪了天下读书人,已是在劫难逃了。”

顿了顿道:“你那三弟真是不简单,二?十年前的?旧案,刑部和大理寺都换了一批人,知道当年内情之?人寥寥无几,竟然也能叫他查出来。”

大公主想起桓煊,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要不说我们桓家出情种?呢,赵家这是触了三郎的逆鳞。”

她忽然眯了眯眼:“我们桓家人都这么专情,郎君总该放心了吧?”

崔驸马冷哼一声:“少往自己脸上贴金。”

……

崔驸马一点没料错,本来朝中文臣武将?井水不犯河水,武安公收受贿赂、参与私铸,文臣大多隔岸观火,除了直接查案的?御史台,没什么人落井下石。但逼.奸进士不比睡亲儿子,可是惹怒了全天下的?读书人。

朝臣们义愤填膺,国子监与太学数百生徒联名上书请求严惩武安公。

沸沸扬扬地闹到年关,去江南查证盗铸案的?御史也送回消息,武安公的确勾结盗匪,参与私铸,罪证如山。

至此,赵峻这颗头颅便是天子都保不住了。

然而武安公必死无疑,府上其他人何去何从却不得而知。

按说以赵峻的?罪名,抄家毁族也不为过,但他?有个战功赫赫的?好祖父,从轻发落也未尝不可。

阮夫人焦头烂额,顾不上抱着残废的?儿子哭,揩干了眼泪四处奔走求告。原本武安公夫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?上宾,可此一时彼一时,如今武安公府眼看着要垮,原来笑脸相迎的?如今都避她如蛇蝎,连娘家宁远侯府也不愿伸出援手。

她已知道这场祸事皆因儿子替太子妃出头而起,也知道太子妃在事后顺水推舟想要灭口,可走投无路之时,她还是只能忍辱负重地去东宫求见太子妃。

谁知递了书进去,在门外冷风里等了半日,没等来太子妃的?召见,却出来个内侍,手中捧着个七八寸长的方匣子,行个礼道:“夫人见谅,太子妃娘娘身体有恙,不便见客。”

说着将?匣子递过去:“这是娘娘一点心意,请夫人笑纳。”

阮夫人总不能在东宫前哭闹,只能谢了赏接过来,噙着泪登上了马车。

那匣子沉甸甸的,她到车上打开一看,却是一匣子银锭。

阮夫人冷笑了一声,对婢女道:“她这是把我这姑母当叫花子打发呢!”

顿了顿,咬牙切齿道:“我倒要看看她能风光到几时!”

说罢撩起车帘,一瞬不瞬地盯着东宫,直到巍峨的宫门渐渐融化在冬雾里。

马车行至武安公府门外已是掌灯时分,忽有一个熟悉的?身影从墙角的?暗影中窜出来,拦在阮夫人的马车前。

有奴仆认出他来,惊道:“赵长白,你怎么在这里?”

阮夫人一听这名字,恨意几乎要将?浑身的血液都煮沸,她不顾身份掀开车帘跳下车,尖声道;“将?这恶仆拿下,我要将?他?千刀万剐!”

奴仆们面面相觑,不明就里,因为清楚底细的?只有阮夫人母子——扬州那段日子实在不堪回首,难以启齿。

赵长白脸上却毫无惧意,反而带着笑向阮夫人行了个礼;“奴拜见夫人,夫人与世子别来无恙?”

阮夫人恨得眼睛几乎出血:“你找死!”

赵长白道:“夫人想必知道我如今是谁的?人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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