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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、第六十章(1 / 2)


德妃跨过石弹,奔过利箭,穿越万水千山,一脸深情无?限。何?容琛还?未反应得及,蓦然迎来一个?暌违已久的拥抱。

她怔住了,忘记了推开这个?登徒子?,疑惑的眼中逐渐清明——

“德妃?”

随即,脑海里闪过了片刻回忆,这些年萧怀瑾渐大,谢令鸢入宫,还?吆喝了一场马球赛。尽管谢令鸢初入宫时令人不喜,但也许是长大了,渐渐地懂事,也知道安慰人了。

虽然这安慰的,有点孟浪。

却不招人反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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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令鸢做了一件现实中敢想不敢干的事,她曾经很怕何?太后,跪在太后面前大气不敢出。如今,她的恐惧渐渐褪去,露出了内心的敬重与同情。

直到她听到太后在耳边问:“你怎么到这里了?”

谢令鸢悚然一惊,松开了手。

听太后口?气,莫非她知道,这是梦境?

这可最难办了,被?宋静慈困在识海里长达八个?时辰的噩梦,她还?心有余悸呢。

谢令鸢深情的笑容,如墙纸一样被?戳破了,她呵呵笑两声?,像呼啦啦地漏着风。她不自在地看了眼城外的血战:“您已经知道了,这只?是一个?梦,而?我们都在等你醒来。”

何?容琛偏过头,睿智的目光不动声?色打量了她一眼,虽然也是微笑,却不再是方才面对?顾奉仪的温暖,仿佛罩了层看不见的面纱。

——“我醒不醒来,又有何?区别?”

梦中是千军万马,醒来也是千夫所指,万人诘责。

她已经还?政于萧怀瑾,至于后宫乱象,乱了上千年了,也非她能改变。

所以——“倦了。”

不想再看了。

谢令鸢一时被?问住,醒不醒当然是有区别的。她试探着问道:“莫非是因……醒来会觉得痛苦吗?”

“我不逃避。”何?容琛很自然地否定了,轻轻摇头:“且人之痛苦,都是幸福过的凭证。”

谢令鸢心中一窒,许多?人会因坎坷与失去,而?沉浸于痛苦中难以自拔,甚至失去活下去的意志。

而?何?容琛却清醒地说,那是因为曾经有过幸福。

是啊,有了顾奉仪给她的孩子?,她才能撑过犹如冷宫的那段岁月;入宫几十年虽有不幸,却也因这不幸,才能结识宋逸修。

何?容琛的声?音挟在风中,飘然远去。

“后宫里,还?有更多?的妃嫔,她们一生,什?么也没有,没有权力,没有子?嗣,没有真情。她们只?能守着寂寞,和岁月一同老去。比起她们,至少我已经拥有过很多?。”

何?容琛什?么都看得透彻。也什?么都不贪求。

她冷静得,让谢令鸢一瞬间明白了“无?欲则刚”这个?词。分明见过众生各样的渴望、抱负,如今却对?何?太后看不透、道不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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脚下隐隐有震颤,二人都身形不稳,谢令鸢扶住墙壁。是投石车将巨石砸到了女墙上,砸出了一地碎砖。

女墙的缺口?下,有士兵搭起了云梯,眼见着又要?爬上来。那里没有守城的官兵,郦清悟只?能抵上去了。

城墙被?攻陷,昭示着何?太后的境况越发危险。

可谢令鸢毫无?头绪。

她瞄了一眼城外,隐隐觉得有些怪异,却寻不到根由。退了几步,躲开乱石与乱箭,凑到郦清悟身边,他问她:“何?太后有谜面么?”

何?贵妃、宋静慈都有谜面,他们才找出了破梦的关键。

“七杀司权……算是?”可怎么也和攻城的梦串不起来啊。

巨门司言……更不像,这些士兵又不是凭着嘴炮攻城的。

郦清悟沉吟了片刻,随手干掉了几个?爬上梯子?的敌兵,反问她:“何?为权?”

“……”谢令鸢深感他问了句废话:“你们这些人,应该最懂了吧。位高势大,令人敬重。”说完又茫然了,“这样说的话,何?太后身为万人之上,甚至比萧怀瑾还?有威望……”

她已经掌权了,为什?么会陷落?

谁料郦清悟却若有所思地否定了她:“我问,什?么是真正的权?什?么是真正的敬重?”

这两句反问,乍听之下,似乎没什?么关联。

然而?,人之所以追求权势,无?非是追求权力之下,被?人敬重、认同的快感吧?

谢令鸢想起年少时,曾与一位僧人论道,对?方说,富不在金钱多?寡,而?是物质欲-望在财富的范围内,精神有乐。哪怕收入不高,但不求享受,闲居养性,如此也是富的。

后来她锦衣美食,却也明白了那番话。哪怕坐拥万贯、席丰履厚,然欲-望无?尽,总要?靠钱来满足快乐,也会觉得自己贫穷,羡慕更富有的人。

在纷乱的攻城声?中,前尘、往事,高僧的回忆、如今的境况,糅杂在一起。在这如麻的乱团中,她逐渐寻到了一根线头,一个?字一个?字地爬出了心中所析:

“权不在位高势大,而?是人心是否真正敬畏……当他人不因势利,只?出于对?人德行、品格的尊重,方是真正的……权?”

——永不因官利、钱势而?决定。

初时说得犹豫且不定,越到后面却流畅起来,显然思绪已经清晰。

关于这一点,郦清悟也是长大后,远离了皇宫故土,才渐渐明白的。

他没有说什?么,也没夸她,却觉她磕磕绊绊说话时,怎么看怎么顺眼——奇了,她也不是什?么惊艳于世的美人,他竟然觉得外面如跳蚤般的攻城,也没了那么麻烦。

这样提示下,谢令鸢戳破了心中那层朦胧的不解。

——宋逸修服毒自尽,给何?容琛,留下了主政天下的权力。

然而?,无?论何?太后做的有多?好,民间依然唱着“牝鸡鸣日出”的讽刺歌谣。

有敬重么?恐怕太后自己,也不认为被?敬重吧。

太后因家族追求权势,而?被?送入宫,被?操纵命运,几十年付出与隐忍,到头来,只?剩韦无?默,和一座孤冷的皇城。而?这些,都是顾奉仪和宋逸修留给她的,内心仅剩的温存。所以梦境中,她在守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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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上忽然被?拍了拍,她恼怒地抬头,郦清悟竟然对?方才扮成大皇子?时的遭遇,狭私报复!他刚击退了敌兵,正在观察城外:“你看,这些人,有没有异样?”

谢令鸢往下看了一眼,地上堆着密密麻麻的死人,活着的正穿梭在攻城的硝烟战火中:“都是士兵啊。”

“不仅如此。”

郦清悟因游览天下,许多?常人不知的事,是印在他脑海中的:“虽然都是黑衣黑甲,但其中夹杂的,有北燕、北夏、西魏、西凉……以及晋国?,各种?制式的甲胄。”

“……”谢令鸢咋舌惊叹:“天下群起而?攻之啊,这梦做的真有魄力。”

“并?且,那边——”他遥遥指向远处:“有晋国?的官员,另一边,是北燕的官员。还?有一些人,并?无?官兵的训练有素,应该只?是民众。但他们,都有个?共同的特征。”

谢令鸢脱口?讽刺:“都是男人?”

谁料郦清悟真的点了点头。“梦境之物,体现了她内心被?孤立、敌对?的想法?。”

所以,将何?太后困在孤城上的,并?非过往。

“她是一个?女人,却掌握着男人都没有的权势……”谢令鸢心中隐隐浮出了猜测:“他们也许表面敬畏她,但身为女人主政,是不会被?臣民接纳的。”

——所以,司权的七杀,陷落了!

没有真正的敬重,何?来真正的“权”一说?

何?容琛更不认为,自己会被?敬重、该是掌权的人。

“她与何?贵妃也不愧是姑侄俩。”想通了这点,谢令鸢感叹道。

她们内心有准则,像规整的框一样。若认为有些事女人去做,名不正言不顺的,便压抑着自己不去沾。

所以,哪怕何?太后主政有成就,但只?要?臣民歧视不改;只?要?她认为自己不该掌权,她就永远是落陷!

又一波箭矢,带着猛疾的风,猝不及防将数十个?守城军射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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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令鸢捡起一张盾牌,挡在身侧,猫着腰穿过箭雨,挪到何?容琛面前,拉住了何?容琛有些冰凉的手。

她抬头望着太后,显得眼巴巴的。

乱战纷纷中,自然顾不得抒情,她开门见山:“何?太后,你问我醒不醒来,有什?么区别。我告诉你,有的!”

何?容琛心下微微一怔,不明所以地低头看着她。

年近不惑,世家算计,娘家相逼,后宫内斗,养子?不喜,待她好的都早早去了,怀恨她的还?留在世间。

还?是少女时,她觉得将希望寄托于神佛之人,都是懦夫。

而?今,她也成了当年自己所不屑的懦夫。茫茫三千界,她的坚持,究竟为了什?么?

谢令鸢笃定道:“我给你看。”

郦清悟在远处,一边替守城军抵挡,一边替谢令鸢,织了几个?片段的幻象——

曹丞相在府上,褪下了官服,接见幕僚门生,门生议论起太后,曹丞相肃然道,你们别看她是女流之辈,但她心怀家国?,就这胸襟而?言,多?少自称为臣的都做不到!

怀庆侯对?着武明贞叹息,你生做女子?,爹知道你心中是委屈了,但你想想太后,不也是人杰么?

广平宋氏的正堂里,族长与几位老臣谈论国?政,有人可惜太后一生无?子?,族长由衷道,但她将大皇子?教养得极好,可见人品亦是上品。

还?有谢家乱入……某中年大叔说“我们谢家清臣”……

谢令鸢惊诧地回头看郦清悟,后者对?她悄悄一笑,笑容中能琢磨出一点恶趣味,敢情是夹带私货,替她们谢家刷好感呢。

谢令鸢轻咳一声?,自卖自夸:“你看,这么多?朝臣,都敬重你。他们也说,如果?没有你,朝政会更糟糕。你像是为一艘航行的船把舵,时刻将它驶向航道正轨,晋国?才支撑了更长时间——毕竟那句传言,晋过五世而?亡,至今也没有发生。”

何?容琛不语,就那样望着一幕幕幻境。风微微拂过,她的襦裙衣带飘了起来,在风中颤抖着,等待风指给它的方向,何?去何?从。

“若你觉得,几十年的后宫纷纭让你很累。那你再看。”

谢令鸢不会织朝堂,但她会织后宫的白日梦。话音甫落,幻象又变了。

何?贵妃站在群臣前,成为了梦想中的监国?,众人再不困于后宫——何?为序?

宋静慈挥毫落墨,才学广授天下,《论女德》之著作传于后世——何?为德?

白婉仪行走天下,风土人情尽付于纸,将信寄给了千里之外的宋静慈。

战场喊杀震天,武明贞骑在马上,与白婉仪擦肩而?过,却击掌一笑,毫无?惧色。

韦无?默与外臣高声?言辩,骂得外国?使臣讷讷不能言,谢婕妤一旁上蹿下跳,为她帮腔。

尹婕妤、刘婕妤穿着铠甲,□□上的红缨被?风吹起,行军礼,目光坚定。

“后宫的女子?们,心中也是有抱负与才学的。也许并?不是每个?人,都想争斗。若她们有机会,兴许整个?世道都可以改变呢。”谢令鸢目光灼灼,问她:“你醒与不醒,当然是有区别的。你不想看一眼么?”

何?容琛在看到那些幻象时,就觉得胸中涌动着一股激荡的情怀。

荡气回肠,不过如此。

曾经,萧怀瑾甫一登基,没认清形势,就凭一腔热血,想要?变法?。

他有错,但他至少比何?容琛,多?了魄力与理想。

她想到了当年,顾奉仪,韦晴岚,郦贵妃,徐念艾……其实也许她们,也都是有过抱负与才华的,也各有各的无?奈。

可她们没有这个?机会了。

而?未来,还?会有很多?很多?女子?,走上这条独木桥。

何?容琛淡淡道:“你说世道可变……那是什?么样的世道?”

“天下之利,男女共创;天下之德,男女共担;天下之患,男女共解。女子?不困于后院,不寄于他身。”谢令鸢说到澎湃处站了起来,言辞铿锵吹牛皮:“愿若干年后,中原有此盛景!”

何?容琛的目光,逐渐变得柔和起来,仿佛里面含了一簇光,充满了期待和向往。

如果?是为此,醒来,也不错。

想看一下,那会是怎样的一幕,盛世。

为了唤醒太后,谢令鸢吹出了一个?好大的牛皮,简直无?所不用其极。

在何?容琛震惊之时,她又问道:“况且——你不想查明,当年互市失败的真相,西魏忽然起兵的真相,还?宋逸修一个?公道么?”

“他还?背负着罪名。也许你以为是自己决策失误,才害死了宋逸修——但其实,你开互市并?没有错。你们的决策,并?没有错。”

郦清悟曾经游历天下,亲临过开互市的城池,他猜测其中有内情。当年互市,利国?利民,本?来,边境是能够和平几十年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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