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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2、第092章(2 / 2)


“有什么意思,”我撅了噘嘴,“我倒觉得,我是活得越来越没有意思了。”

我最敬重的人要同我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了,这世上,还有比这等更糟心的事情吗?

闻言,陆宁怔了怔,眼中闪过一道颇为迷幻的色彩来。

他静静地瞧着我,似是不能理解这种话竟然能从一个少女口中说出来,所以一时间,他的眼神变得很迷离、很奇特。他暗暗瞧了我许久,一直愣的说不出话来。

我原以为他这种眼神是在心疼我。

后来等我酒醒后回味时,才知道,他的那种眼神,像是在看一个疯疯癫癫的神经病。

好在陆宁这厮颇为善良,即使觉得我的脑子或许有那么一点问题,但也未急于表露出什么情绪来。

他竟也同我一般,于那棵最大的桂花树下靠着,听我那有一茬没一茬的絮絮叨叨来。

最后竟同我一样,望着浩瀚的天空痴痴地出神起来。

他的手边放了一坛饮了一半的桂花酿,修长的食指略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着石阶,缓缓吐出一口酒气。

我扭过头去,脑海中突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一个词。

天上人间。

【10】

宁哥哥对我,是极好极好的。

不知道为什么,我越来越不想往荷花殿的方向跑去,我不想看见那二人同框时的身形。于是我便一直躲在宁哥哥的府内,看他晨起练剑、晚来喝茶。

我突然觉得,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,还不错。

直到有一天,我不过是多看了他的长剑两眼,他便把剑拿出来供我把玩。我把那把长剑捧在手里看来看去,突然兴致大起。

于是我抬了头,笑意盈盈地望着他,“宁哥哥,要不你教我舞剑吧。”

他一怔,放下酒杯点了点头。

我没想到他会同意地这么块,立马趁兴让他执剑舞了一曲。我是青/楼出身,再加上先前阿爹是琴户,我的琴技还是相当不错的。

于是我弹着琴,他舞着剑,脚步偏转,剑气在空中凌然而起,震落了一地的杨花。

曲罢,他缓缓收起剑气,微微喘着气很适时地拂去肩上的落花。我笑着上前用帕子替他拭着汗,手指在碰到他脖颈的肌肤时,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轻轻一僵。

“小蝉。”

他突然转过头来,看着我,欲言又止。

恰在这时,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来。来者是那个守门的小丫头,不知道她在陆宁耳旁念叨了几句什么,后者面色突然一变。

“怎么了?”

我好奇地走上前,问道。

陆宁凛了凛神,“荷花殿出事了。”

我一愣,慌忙跟上他的脚步。

【11】

荷花殿遇刺,凶手不知所踪。

为了安抚娆姑娘,我便留在了荷花殿,一则可以照顾娆姑娘的情绪,二则可以照顾娆姑娘的起居。

虽然娆姑娘的起居,已经不再需要我照顾。

说到底,我在娆姑娘身旁待了那么久,又有许久没有见她,一时间也万分思念起来。再见时,我与她之间宛若有许多说不完的话。娆姑娘话少,宁哥哥的话少,刈楚的话少,我的话却是异常的多。

于是,“我去荷花殿看望娆姑娘”之事,就变成了“娆姑娘在荷花殿中听我讲话”。

待我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,终于口干舌燥了,娆姑娘又从另一旁极为贴心地倒来一壶茶水。

却不待我开口,突然问道:“小蝉,你这几日,可是住在陆副将的府上?”

“是啊。”我倒是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。

她转而又问,“那...你成日住在他府上,会不会......”

不等她说完,我的心“突”地一跳,忙不迭地扬声道,“娆姑娘,旁人打趣我也就罢了,您就莫再打趣我啦!我和宁哥哥关系很好的,他人也很好,娆姑娘尽管放心吧!”

娆姑娘闻言,拨了拨盘中的糕点,一时间没有吭声。

偌大的寝室中,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。

过了片刻,娆姑娘又抬起头,道:“小蝉,你对陆副将,当真没有一点儿心意吗?”

我对宁哥哥,当真没有一点儿心意吗?

我恍惚了阵儿,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少年的人形来。

“我...我与宁哥哥,只是如同兄妹般的关系。我......”

我话音还未落,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,似是有人于门外绊了一跤。

不知道为什么,我的左眼皮突然一跳,一下子掀了帘子,恰看见陆宁与刈楚正站在门后,眸光晦涩。

【12】

我忙不迭地追了上去。

他走得跌跌撞撞的,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,还被门槛绊了一跤。

我心一急,没忍住上前去,扶住了他的胳膊。

他仓皇转头,面上是我看不懂我神色。

对方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:

“你穿红色,很、很好看。”

听他这么一说,我才恍恍然低下头去。娆姑娘平日里喜欢穿素,被她这么一带,我平日里也都穿着颇为清淡的衣服示人。

他这一提我才发现,今天我竟然穿了一件杏红色的衣裳,看起来分外喜庆。

在我出神之际,他又转了身子,欲离去。

我连忙拽住他,急急地唤了一声:“宁哥哥!”

我在他面前摊开了手,他再次回过头来,瞧着我手心里的玉佩,抿了抿唇。

他的声音一如往日那般清浅,“给你的。”

“我不要。”

我强行把这块玉佩塞给他。

我已经欠下他那么多东西了,说什么也不能再收下这块玉佩。

“宁哥哥,小蝉不能要的。”

我欲将这块玉佩再次塞给他。

他忙不迭地往后退了半步,不知为何,他的神色显得略略有些慌乱,眉头也轻轻拢起了。

“罢了。”他沉吟许久,终于将这块玉佩收了回去。

后来我才知道,这块玉佩是他的传家之物,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。

他母亲同他说,若是遇上了那个能值得他托付终身的女子,便将这块玉佩赠给她。

匪报也。

永以为好也。

见把玉佩送到了,我便低低地松了一口气。这下可好,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。我便转过头去,却未想又被人开口叫住了。

“小蝉。”

那人的声音中,带着几分轻微的波动。

我转过头去。

他有些慌张地垂了垂眼,过了半天,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:“为、为何……”

我顿了顿,思索了半天,竟也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出来。

我想了好半天,才终于问:“阿楚说,他要攻打遥州城,你去不去?”

他显然不知道我想说什么,只得如实答:“不去。”

他奉了睿荷殿下之命,在京城中待命。

“那便是了,”我因为自己胡乱诌了个理由而沾沾自喜,“我喜欢的,是那种顶天立地的英雄,是如十五殿下那般的大英雄。你瞧,阿楚他明知道遥州城地势凶险、易守难攻,却偏向虎山行……”

说到一半儿,我突然噤了声。

因为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眸色,惊讶、痛楚且苍白。

【13】

我没有理会他。

自那以后,陆宁也没有主动来找过我。

刚开始,我还有些轻松,可过了阵儿,我却觉得自己的心头空落落的,整日里心中都弥漫着一种难以明说的味道。

那种感觉,是分外难受的。

不知道为什么,我突然变得爱美起来。

我一闲下来就喜欢对着铜镜发呆,只是慢慢地,我竟会透过镜子看到一个人的身形。

他跌跌撞撞地走出荷花殿,身形却在那一刻,突然变得十分单薄起来。

刚开始我确实被自己吓得不轻,继而也慢慢习惯了,只要一天不惦念起他就总觉得好似是有什么事儿没有完成一般,紧紧地粘在心头,掂不起,又放不下。

后来,在一个大年夜里,传来了阿楚攻打下遥州城的消息。

彼时我正趴在窗户边儿看烟花,一瞬间,无数的烟花于天际炸裂开来,分外绚烂。就如同娆姑娘被拜为城主那天,她面上的笑容,分外夺目、绚烂。

那天,我亦是站在城楼之下,看着那一袭红衣的女子在呼啸的风声中抬了手,只消一刻,坛下众人便齐齐伏地。

高声呼道:

“恭拜遥州城城主——”

“恭拜城主——”

“恭拜城主——”

如此三声,我仰着头,看着那红衣男子执了女子的手,云袖翻飞之间,我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。

他们,真好。

【14】

娆姑娘怀了孕。

就在这档子时,一纸皇命,突然将阿楚召回了宫中。

娆姑娘的针线活极好,她闲下来时,便会坐在那松软的榻上,给未出生的孩子缝制一顶虎头帽。

我便也学着她,给自己缝制了一个小香囊。

末了,我还不忘在那上面缝了一朵小小的桂花。

娆姑娘说我最近愈发奇怪了,经常会盯着手上的香囊傻笑。当她打趣似的问我未出生的孩子叫什么时,我脑子一抽,竟答道:“就叫桂花,这个好。”

姜娆神色极为古怪地看了我一眼。

我咽了咽口水,竭力掩饰自己面上的尴尬,又道:“若是生了个男孩,还可以叫桂花树……”

娆姑娘又神色古怪地瞧了我一眼,扭过头去,似乎不再愿意同我搭话了。

看来怀了孩子的女人,脾气都不大好。

她不愿同我说话,我却是有许多话想要同她说的。于是我往她坐的方向又挪了挪,瞧着她好看的侧脸,紧张兮兮地道:

“对了,娆姑娘。你说,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呀?”

她手上一停,又转过头来。这次,她面上的神色更为古怪了。

对方静默了两秒,却是没有继续打趣我。她极为认真地歪了头,想了想:“嗯,会变傻。”

“会变傻?”

我登即朝她傻笑了两下。

姜娆:笑好看点儿,你吓到我肚子里的孩子了。

我:……

不过她答完,又饶有兴趣地转过头来,追问我。

“怎么啦,我们家小蝉看上哪家公子啦?”

我攥着手中的针线,没有吭声儿。

良久,我又抬起头来,朝她“嘿嘿”一笑。

姜娆:这孩子,果真是傻了。

【15】

而我,也果真是喜欢上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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刈楚再回遥州城时,是带着陆宁的灵柩回来的。

护灵的队伍浩浩荡荡,行了好长,姜娆站在城楼之上,看着先前这里原本挂着红花的地方,一概全换成了白花。

刈楚说,全城要为陆宁披麻三个月。

当他说出这句话时,夏蝉正站在门后,一手挑开帘子,手中的香囊顿时落地。

掉落于地上,露出上面那朵被小心翼翼缝制的桂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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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蝉走的那天,姜娆与刈楚都并肩站着,看着那位身穿素衣的女子胸前抱着一个骨灰盒,站在遥州城外的大门下,眸光中毫无生色。

姜娆顿了顿首,将手上的包裹递给她。

里面是一些盘缠,不仅够她赶路,也能维持了她一段时间的生计。

夏蝉没有拒绝,接了包裹,答了谢。

而后,她的目光淡淡扫过身前的一对夫妻,眼中终于泛起了淡淡的波澜。

“你想好了吗?”一直静默的姜娆终于开了口,“你这一走,我们便是许久都不能相见了。”

“嗯,娆姑娘,我想妥了。”

这一下,她倒是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,“我要去寻他的父亲,然后尽了他未完成的孝道。去他的家乡建冢,将他葬在那里。”

素衣女子迈开了步子,握紧了手中的玉佩,这原是他的传家之物,是他的护身符。

姜娆见着,有尘沙轻轻扬起,沾染到女子素色的衣袍上,对方却一个劲儿地向前行走着,浑然不觉。

她要为他建冢,替他为阿爹送终。

然后再守着他,过完下半生。

将这下半生的家国风月,都讲给他听。

将这下半生他未亲眼所见的光景,都讲给他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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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要将自己这荒唐却又幸运的一生,都慢慢讲给他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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