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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6、第二十六章 梅签(1 / 2)


作为资深吃瓜群众,阮昔始终秉承着一个重要思想:看热闹时不要站得太近。

更何况,她和当事人还结了梁子。

故而,未等绿鸢扑过来,阮昔便早早的躲在了周福海身后。

可怜殿内其余宫人,和那女人搭黄瓜架子撕吧半晌,这才把她控制住。

几位太监帽子歪了,拂尘掉毛了,连熨帖的宫袍都被拽得皱斜,歪露出一团白色中衣来!

“岂有此理!真真岂有此理!快将这贱婢拉下去!”

周福海难得动怒,以往沉稳的气度失了大半。

一群人闹哄哄往外走,在文昭仪声声“陛下”的呼喊中逐渐远去。

殷承景负手踱到窗前,凝视满地消融的冰雪:“纪念青已死?”

阮昔心中一紧,略有些不安道:“回陛下,是,他受不住酷刑……”

殷承景骤然转身,目光阴沉地盯着她,吓得阮昔将剩余的话乖乖咽回。

“孤生平最恨谎言。”

阮昔开始后悔刚才没跟着周福海一起走,每次和这家伙独处都没啥好事。

避重就轻将慎刑司的事讲完后,她偷眼观瞧殷承景,发?现他虽然还板着脸,但面部线条显然缓和不少。

“小人的确擅作主张,请陛下降罪。”

阮昔头痛,封建社会害死人啊,动不动就请罪,她都说烦了。

正在心中暗骂狗皇帝混蛋,下颌不期然被他轻轻捏住,迫使她抬起头。

殷承景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,牢牢锁住她的目光,让她想回避都难。

“在孤面前,不准有秘密。”

阮昔紧缠的裹胸随着呼吸不断起伏。

呵,她这秘密可大了。

“还藏着何事,一并说出来。”

阮昔浑身冷汗。

冒名顶替哥哥入宫犯的可是欺君,真说出来,就殷承景那阴晴不定的狗脾气,没准也赏她个“弹琵琶”。

再不济也要被下狱,弄不好还有可能被贬入青楼为妓。

傻子才对这暴君掏心掏肺!

要命的是,阮昔的片刻迟疑瞬间被殷承景捕捉到,还好整以暇地等着听下文。

阮昔谨慎斟酌着措辞:“文答应她,认罪得未免太过轻易。”

能从秀女辛苦熬到昭仪的位置不容易,即便事情?败露有可能牵连到家族,第一反应也该尽全力否认才对。

怎么连问询的程序都没走完,就急吼吼的跑到御前来?

简直像拼命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……

当初在宫宴上,因那位神秘姑姑正巧出现在德妃和文昭仪的席位中间,阮昔才在慎刑司用文昭仪三个字诈纪念青,歪打正着拿了口供。

但方才,她明显觉得不对劲。

大理寺的父亲被牵连,自己又被打入角萃宫那种地方,若无奇迹,文答应这辈子应是难翻身了。

在这种绝境下,她为何不咬出阮昔的女儿身?

不管有什么?原由,就算文答应忍得住,那个没城府的绿鸢也忍得住?

那宫女眼中恨意滔天,巴不得将阮昔生吞活剥了,怎的光骂些不痛不痒的话,半句不提她的死穴?

难不成?,她们对阮昔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……

这就怪了,那当日指使神秘姑姑,引原主入宫的人究竟是谁……

“舍车保帅,她不过是某人的弃子而已。”

殷承景终于肯松开手,阮昔偷偷揉了揉那被捏得发?红的部位,暗骂狗皇帝力气真大。

“孤如今越发?好奇,你到底做了什么?,竟让那人如?此大费周章铲除,甚至不惜牺牲一个昭仪。”

阮昔:我也想知道。

便宜哥哥阮喜呀,你到底怎么惹到煞神的……

***

为了一探究竟,阮昔跟随禁卫军同去文答应原本住的芳华宫主殿抓人。

众宫人有的还不清楚发?生了什么?,哪肯就范,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,连西偏殿的秦婕妤都闻讯出来了,瞧见阮昔立刻扬起眉毛:“是你?!”

“文答应在宫中豢养刺客,咱家奉陛下旨意前来搜查芳华宫,请秦小主见谅!”

阮昔小手一挥:“将西偏殿的宫人也全部带出来!”

众侍卫依令行事,谁也不敢多问她为何私自扩大搜查范围。

毕竟她方才和殷帝关门秘语良久,万一陛下又私授了新的旨意呢?

秦婕妤气得不轻:“她文琼云犯事,为何牵扯上本婕妤?阮喜!你分明公报私仇!本婕妤这就去找陛下……”

“请便,秦小主往这边站站,莫挡路。”阮昔懒得理她,朗声吩咐:“来人,去内务府取芳华宫名册来,咱家要一一核对!”

“姓阮的!你!你等着!”秦婕妤跳着脚作势往外走,扭了半晌也不见宫女怜月来拦,后知后觉才想起来,她也被侍卫押在院内听审了。

她见大家都忙成?一团,无人不睬,气得独自恼了半晌,又不敢真在这时去触殷帝霉头,只得踩着重步又回到西偏殿。

临了狠狠关上门,权当给自己找回点颜面。

阮昔审查得很仔细,再三确定名册,期待能在满院的宫人中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。

可惜,忙活了一下午,却徒劳无功。

主殿宫人众多,总有那扛不住揍的,单在内务府挨了几巴掌,就把关于文答应的事吐了个干净。

阮昔对她平日的人脉关系很感兴趣,尤其是那些走得略近的位高者。

本朝后宫婕妤之上,除德妃、娴妃、明妃、淑妃共四妃外,便是魏后。

四妃以德妃为尊,德妃与淑妃交好,娴、明二妃则依附魏后。

在殷帝还是五皇子时,德妃其父蔡太师、魏后其母清平公主曾联手把持前朝后宫,协力助殷承景夺得储君之位。

可如今,两方却屡有交恶传言。

据说,殷承景登基前,府中只娶了德妃一人,原本早就定准了的凤位,突然被天降的魏后抢走了。

清平公主宠女无度,平生又被先皇养得骄纵惯了,不惜和蔡太师撕破脸也要将女儿扶上后位,两方差点同室操戈。

最后还是蔡太师忍痛退让一步,条件是清平公主永不许再插手前朝后宫之事,退隐太虚山颐养天年。

因有这档子过节,如?今的德妃和魏后早已势同水火,只是面子上还假意维持着。

文答应为人较为圆滑,与四妃都有走动。

但其中关系最亲密的,还属魏后那派的娴、明二妃。

其实单从梅园发生的事推断,德妃便可暂时排除嫌疑了。

毕竟她当众就想下令搜查,半点都不怕阮昔女儿身暴露的事。

至于其余人……

阮昔皱眉苦思,她在前日的赏花宴上对那几位了解尚浅,一时看不透文答应是为谁背锅。

当日,殷承景下旨,将大理寺少卿贬为主簿,罚俸六月,以儆效尤。

万中、阮喜捉贼有功,赏万中银百两,撤销阮喜的罚俸处决。

两人一同接的旨,出来后,两手空空的阮昔看着万中捧着的小银山欲哭无泪。

这么?多银子,都够她在宫外衣食无忧好几年了。

正感慨着,万中左臂擎着托盘,腾出右手来,竟将半座小山塞进了她怀中!

“计是你定的,万某不过跑腿罢了,这赏银,理应一人一半。”

阮昔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悄悄流了下口水,拿在手中疼爱地摸了摸,又放回托盘中。

“是你的就是你的,拿着。”她拍拍万中削瘦又结实的肩:“咱俩的关系,用不着扯这个。”

万中身形微顿,没再坚持,原本冷峻的眸中又多了丝暖意。

若不是阮昔,他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,由看虎侍卫变成禁卫军头领。

两人正闲聊着过段时间叫上石春、张文和一同聚聚,打远处孙侍卫忽然跑来,面带焦急神色。

自从万侍卫变成万统领后,孙侍卫也由前辈变成?了他的左右手。

孙侍卫连恭维话都忘了说,他带来个不好的消息。

绝尘道长下榻的客栈走水了。

火势起得很猛,由二楼燃起,借着风势火舌卷天,登时将整座客栈吞噬其中。

等巡捕房的人控制住灾情,客栈也早就成?了焦炭。

绝尘道长正住在二楼,起火后虽有不少人胆子大的往下跳,其中却无他的身影。

焦黑的废墟中有具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,难以辨认,但据穿着和身边法器推测,应是绝尘道长。

“纵火之人可查清了?”万中肃然问道。

“跟守的兄弟们没看清那人的正脸,但瞧着背影怪眼熟的。”

孙侍卫左右看看,用手挡住嘴在万中耳边私语:“裘鸿志那小子今日正好轮休,早早的就出了宫,晚间才能回,之前送绝尘道长出宫的差事,也是他的。”

阮昔对这个名字有印象,刑部尚书的公子,由原禁卫军副统领被贬为普通侍卫的倒霉蛋。

“啧,真搞不懂那小子,都被贬职了还这么?不安分。”

孙侍卫连连咋舌,看来平时对裴鸿志的印象很差。

“孙大哥,没准你的因果关系弄反了呢。”阮昔看着天边如?血的夕阳,若有所思:“看来那梅签,惹怒了某位不得了的人呢。”

不多时,夜幕降临。

皇城内各处烛光颖动,年关将近,不少宫人提前准备了喜庆的红灯挂上,期望能讨个吉利。

宵禁过后,本应寂寥的宫道中,却迎来两个急匆匆的身影。

二?人皆着身黑衣,兜帽密实地扣着头,偶尔瞧见巡逻的兵队,还惊慌地藏在夹角中。

“小主,咱们这样,会不会太冒险了?”

怜月怯生生扯住秦婕妤的衣角,几次三番想把她劝回去,无奈自家小主脾气太犟,打定主意的事从来不轻易变。

“蠢货!这点风险算什么??此事若真,日后便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!如?今连个阉奴都敢在本婕妤头上踩一脚,再不拼一拼,怕将来的下场,也未必会比文琼云那贱人好多少!”

秦婕妤说到激动出音量稍高些,吓得怜月急忙去捂她的嘴:“小主慎言!年关在前,别说那不吉利的话!”

怜月是秦婕妤从本家带过来的丫鬟,两人一同长大,纵然平日里有所龃龉也不生分,仍旧亲密无间。

秦婕妤瞪她一眼,甩开怜月的手继续往前走,眼见周围阴森可怖,红墙绿瓦似乎与白天全然不同,内心又忍不住有些打颤:“那个消息,确认可靠吗?”

怜月急忙跟上:“倒是错不了,养心殿的小卓子亲自传来的,说是要去最高处,必得在子时赶到!”

放眼整个皇城,最高的楼阁便是望西楼了,整整有七层,登到顶层即可俯瞰所有宫殿庭院。

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地点。

越到近前,两个的心便跳得越厉害,因怕暴露行踪,连盏灯都没敢提,就这么?深一脚浅一脚走着。

每每夜风猛兽般呼啸而过,两人便缩作一团,彼此搀扶,只盼能早点结束回去。

自小便娇生惯养的嫩叶,哪儿受过这等摧残。

幸好,望西楼附近无值班的守卫,整栋楼都黑漆漆的。

秦婕妤早忘了计较,与怜月携手而行,当踩上楼阁里的青石板时,两人俱送了口气。

终于到了!

“太好了小主!小人估摸着还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到子时呢!咱先上去美美等着,趁这空隙对皎月再许个愿,保准事能成!”

怜月眼中放出期待的光彩,全然忘却恐惧和不安,哄得本有些疲累的秦婕妤也来了精神。

“小妮子总算嘴甜一回!等本婕妤日后登凤位,定赏你个女官当当!”

“怜月才不愿呢,怜月就想守在小主身边一辈子,哪儿也不去!”

两人恰好登到四层,秦婕妤听了这话大为受用,刚想夸奖怜月几句,上方忽然传来声嗤笑。

这一笑?威力不亚于惊雷,劈得两人定定站在原地,浑身血液都凝固了。

“呵,这年头家雀连自己有几多斤两都不清楚,还妄想着能飞上高枝儿呐!真不怕摔成?瘫烂泥?”

那女人声音浑老刻薄,听上去不像嫔妃,更像是哪个宫里的老姑姑。

秦婕妤紧绷的神经稍松,脖子一梗,张嘴就回:“老货!你算什么?东西,也敢在那多嘴?等本婕妤上去,定撕烂你的嘴!”

怜月心中暗道不妙,此行本就尽力掩人耳目,如?今面红耳赤的和人吵起来可如何是好?

偏秦婕妤怒从心头起,又上来不听劝的劲头,瞪着杏眼三步并两步往上爬,累得怜月在后面苦苦追随。

楼上的人并未再言语,等她们终于登顶,只见一位身着紫色棉袍、头戴华珠的美妇人背身站在栏前。

守在身边的,正是安宁宫中的掌事姑姑,若明。

秦婕妤登时觉得头晕目眩,恨不得眼下是场梦!

德妃怎会在此?!

在怜月拼命提醒下,秦婕妤这才反应过来,立刻跪倒在地上,瑟瑟发?抖,不敢辩言。

德妃侧过头,眉眼被寒霜侵染得愈发?如?刀锐利,冷声开口:“单凭你方才所言,足可满族抄斩。”

秦婕妤两眼一黑,平日不饶人的小嘴连句整话都不会说了:“臣妾,臣妾绝无此意!德、德妃娘娘,饶了我吧……”

“哼!”

掌事姑姑若明冷嗤一声:“秦小主三更半夜的不睡,偏要到这望西楼来赏月,当真好情.趣啊。”

“都是小人……”怜月护主心切,话还未说完,便被德妃森然打断。

“掌嘴。”

若明高高扬起手,毫不留情?地在怜月脸上掴出道红印。

秦婕妤浑身一抖,差点跪都跪不住。

若明的巴掌还未停下,持续不断在这寂静夜空中回荡,打得怜月满嘴是血,两颗牙掉下来含在嘴里,连吐出都不敢。

秦婕妤听得心惊肉跳,只觉得每一巴掌都扇在自己脸上,几次三番想开口求情?,无奈德妃背身望着栏外,连个对视的机会都不给。

当向来坚强的怜月终于撑不住,呻.吟着晕倒在地时,秦婕妤早已泣不成?声。

她跪爬到德妃身边,卑微拽着华贵的紫袍边,哭得梨花带雨:“是妾错了,娘娘,妾不该痴心妄想,求娘娘就饶了怜月吧,从今后妾唯娘娘马首是瞻,再不敢有二?心!”

“就凭你?也呸?”

若明朝地上狠狠啐了口:“带着你的小蹄子,麻溜儿的滚回去!管好自己的嘴巴,别到时候连舌头都保不住!”

秦婕妤银牙咬碎,没想到德妃竟轻视她到这般地步,只派个恶奴答复她,连句话都不肯亲口说。

是她太过天真。

那梅签如此珍贵,想方设法要探听虚实的,必然不止她一人,德妃恐怕也有眼线得到了情?报!

说她痴心妄想,这女人自己又如?何?

还不是没手段斗倒魏后,才指望着句摸不着的签语转运!

“妾、妾遵旨。”

正当秦婕妤搀扶起奄奄一息的怜月想要离开时,楼下忽然传来了明显的脚步声!

“嘻嘻,小主,这下可成了!子时还未到,咱们赶上啦!”

“快着点,别贫嘴贫舌的,敢误了大事,仔细你的皮!”

德妃蓦然转过身,狠狠瞪着楼梯口,脸阴沉得几乎都能拧下水来。

这望西楼前后都有路径相通,她只顾着看眼前,没想到居然有人从后面赶到!

一个个的,当真胆大包天!

***

半个时辰后,望西楼的顶层,已经聚齐六位嫔妃了。

最倒霉的莫过于秦婕妤和怜月,因是第一个上来的,白受不少苦楚。

后来因人数实在过多,德妃气得话都说不出来,只让她们跪了一溜儿,连责罚都没顾上。

她倒要看看,这后宫到底有多少狐媚揣着痴心,想爬上凤位!

等了许久,来的都是些昭仪位份之下的,四妃中也只有德妃到场。

作为话语权的绝对拥有者,德妃望着天边的明月,心中怒气稍减,她忆起了眼线报回的梅签内容。

【端成元年腊月廿三,子时,伪凤盘卧。】

【正凰集上方,八方群鸟来贺,瑞出东方,善吉。】

普天之下,有资格称凤的,只有后宫那一位。

“伪凤”代表着什么?,众人心知肚明。

据签上记载,届时出现在皇宫的最高处者,才是真正有德行配凤位的人。

殷帝很信赖那位绝尘道长,甚至不远千里将他请出山,想来其法力必然非同凡响。

当日在梅园,他不肯将签上的内容公之于众,怕的就是后宫动荡。

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不管殷承景再怎么隐藏,签语还是流传了出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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